賈菀站在甲板上瞭望天勤境，柳初薔為她安置的餐桌上的茶點被她一掃而光，嘴角還沾著點心渣。

柳初薔拿著一塊潔白的方巾替她輕拭嘴角，說道：“還在憂慮師父師娘的事？”

此時天色有些黑暗了，柳初薔和竇不遲兩人在船舵上施加法術，等著船自然行駛。

賈菀看著桌面上點著的紅色蠟燭，已經燒融半根，想了想說道：“天勤境的流逝時間比外面的要慢。半根蠟燭的時間過去，他們在天勤境內怕是已經呆上十二個時辰了。”

柳初薔安慰賈菀：“師父和師娘一個是天界第一上神，另一個法力已至上仙水平，螳螂精的首領的修為層級只比一般修士高一點。”

賈菀靜下心來，思考柳初薔的觀點，比較著敵我雙方的戰力。

顏笙就不用說，三界第一戰力，若不是為了生擒螳螂精，問出此次天勤境事故背後的主使，她恐怕直接把天勤境炸了。

陸析回來後也不簡單。這一世他性情改變，所展現的實力超出凡人。似乎前世就擁有這等實力，但一直出於某種目的而隱藏實力。

況且，陸析這一世比上一世變得更強。想起來往事，陸析一直在變強，而他變強的契機都與顏笙有關。

前世顏笙和陸析在天勤境相遇時，陸析身中百花醉之毒，之後的他修煉出百毒不侵之身。他被顏笙一刀斃命，今生的他即使被重傷心房，仍能迅速愈合。

陸析變強的唯一理由，或許是不想給顏笙添麻煩。

柳初薔看著賈菀肅著一張臉沈思，扶著她走回桌前，按回座位上，在她耳邊說道：“別想了，師姐。你看滿天的繁星都要嘲笑我們不懂欣賞海邊的美景。”

他們遨游在天海，浩瀚繁星在雲裏就像是水中的燭燈，還有吹起的微風。風吹不到那麽高，一看就是柳初薔自己用法術吹起來的，清清涼涼夾雜著海水的香氣。

賈菀心想：“師弟你天天在人間歷練，知道的花樣真多。肯定哄得不少女子開心。”

賈菀想起來他們剛飛升時，接到民間信眾的祈願。有些民間女子常常祈禱自己的夫君能知情識趣一點，然後他們兩人遍訪三千世界，為信眾制造驚喜。

後來顏笙失憶後，工作起來越來越勤奮，在天界升職速度越來越快。處理信眾的事就由柳初薔一人負責，她被顏笙拉去忙其他雜務，她和柳初薔見面的機會也變少了。

多年不見，柳初薔的樣貌比過去更加英挺，褪去原先的書生氣息，更像是......一匹狼。伺機而待的狼收斂了侵略目光。

賈菀晃晃腦袋，或許這是錯覺。

柳初薔把賈菀按回原先的座位上，柳初薔善用幻術，他們之前的桌面變成一張鋪著潔白桌布的圓桌，桌中央擺著一根長長的蠟燭，旁邊擺著一束豌豆花。

“師姐，我們好久沒有單獨相處了。”柳初薔笑容精致，像是精心練習過一般標準。

四周圍被黑暗所籠罩，唯有他們這處是光亮的。

賈菀看著柳初薔的臉在燭光映照下，像是蒙上一層柔和聖光，看得她心頭震顫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填滿胸腔。

“嗯。是有很長一段時間。”賈菀心想還好夜色太深，不至於讓她的臉紅太過明顯，她怎能對同門師弟動心思。“時間太久了，師弟可有什麽話想對師姐說。”

柳初薔打量著賈菀，沈默片刻。

“如果我說......我不太想做你的師弟了，賈菀。”柳初薔的臉慢慢湊近，溫熱的呼吸撲在耳邊，語氣認真，“如果是這樣，你會怎麽想，菀兒。”

“菀兒”兩字發音輕柔，加上柳初薔作為石頭自帶的共鳴，聽得賈菀耳根發紅。

賈菀起初為浪漫的氣氛感染，很快她為自己降溫。柳初薔是石頭，她是豌豆，物種不同怎會相愛，要不竇不遲怎會這麽多年踽踽獨行。

再一細琢磨柳初薔的話，難道說，柳初薔想要叛逃師門自立門戶，就像當初的竇不遲和甄婉？這可不成，她不想習慣沒有這個師弟的世界。

柳初薔本以為自己的表白勝券在握，看著賈菀臉上豐富變化的表情，尤其是凝起眉時，就知道情況急轉直下，趁賈菀張口拒絕之前，他捏出一道噤聲咒，

“仙子留步，仙子等等我。”船尾後方的雲海裏傳來歇斯力竭的呼喊。

“什麽聲音........”

柳初薔對賈菀的聲音猶如驚弓之鳥，噤聲術同時如脫弦之箭，朝賈菀方向射去。

“咚”一聲強響，橫在兩人之間，及時擋住噤聲咒。

賈菀看見自己面前擺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，那人頭還玲瓏生動地朝她露出八顆白燦燦的牙，忍不住驚叫一聲“啊——”

賈菀從椅子上站起來，後退兩步，落入柳初薔的懷抱。柳初薔一手攬住懷裏的師姐，另一手飛快凝出一柄長劍，就要將一頭縱向劈成兩段。

“刀下留人。”一只手吃力地握住柳初薔得胳膊，阻止他繼續下沈胳膊。

賈菀驚魂已定，拉住柳初薔的胳膊，“師弟，先別動怒，好像是參賽的修士。”

柳初薔這才放下刀刃。

他們面前出現一個穿著修士長袍的無頭男子，自餐桌上抱起他的頭，他把頭沿著四周轉了一圈，那頭露出愧意：“打擾兩位仙人的好事，實在抱歉。”

賈菀拍拍柳初薔寬闊的胸膛，示意他放開自己。

說起來胸膛比他們初遇時更厚實些，看得出來師弟比過去更加可靠了。陪他消磨他所有的幼稚歲月，可不能讓其他人坐收漁翁之利。

賈菀為自己生出的私心震撼，她是豌豆，怎能想要學狡猾的苔蘚去霸占一塊石頭。

她把思緒強行拽回到眼前的無頭修士，問道：“從天勤境來的？為何砍了頭還能動，莫不是混進去的妖族？”

修士抱著痛哭的頭，說道：“都怪老夫色迷心竅。跟著癡境的螳螂精進了它的家，誰知被他吞下了半邊身子。多虧盧溪修士及時趕到，老夫才得以脫身。靈魂雖未寂滅，頭再也拼不回去了。”

柳初薔捏起手指，把修士方才說過的話在腦海中幻映推算，之後在賈菀耳邊輕聲確認：“他所言為真。師娘劈開螳螂精的肚皮救出的他。”

賈菀點點頭，向無頭修士問道：“盧修士身邊可有其他人。”

無頭修士回答：“有的！”

賈菀這才安心下來，看來師父和師母已經在癡境裏會合，她大可不必再操心兩人的安危。

賈菀的問題是沒有了，柳初薔卻有些惱火精心準備的儀式被外來之物毀掉，出言詢問：“那麽，你這一出，又是誰的安排？凡修沒有飛升不修奇法怎能騰空？”

“也是盧溪的意思。他說仙人們的船還沒開遠，我還來得及趕上。還借給我一縷氣，使得我的頭和身子能夠在雲中自由翺翔。”無頭修士誠懇地回答。

無頭修士對陸析感激不盡，有陸析的飛空之法相助，果然他趕上了大船。他攀爬船只時候，覺得單手攀爬有些困難，就把頭顱先一步扔到甲板，隨後身子才爬上這艘開往天界的船。

柳初薔的眼神透著淩冽的殺氣，無頭修士這才想到女神仙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到了，連聲道歉。

“沒關系，沒關系。接待天勤境的凡修是我的職責，歡迎隨時叨擾。我帶你去船只的等候室裏，大家都在那裏。”賈菀笑瞇瞇地接引著無頭修士走入船艙深處。

賈菀沒有把無頭修士的侵入記賬，相反她感激無頭修士，一來，他告知陸析和顏笙的消息，讓她懸著的心降下來。二來，他打斷柳初薔拋給她的問題。

她可不想柳初薔離開金蟬派，尤其是顏笙還沒有回來的時候。

天勤境的癡境內的無怨山

顏笙的耳朵癢了有很長一陣子了，似乎是有人在心裏不停念叨她，弄得她一時心煩意亂。

她穿著一身大紅錦袍，頭戴著大量珠釵金銀，青絲盤得高聳入雲，本來就有些高挑的身材，現在更顯氣勢淩人。

螳螂精想要掠奪她的身體作為修魔道的養料，

其實這些螳螂精以她或者其他四位仙人的實力，足可以團滅不費吹灰之力。她給出的借口是想要生擒螳螂王，以獲得在天勤境搗亂之人的身份。

但這並不是她獨闖秘境的最主要原因。

她還有一個目的，是想借助螳螂一族看破他人執念的能力，想確認自己最重要的人是否是陸析。

當初崔攸寧在身邊的陪伴和無微不至的照顧，讓顏笙錯認為是愛。直到兩人訂婚後，她才發現自己並不愛崔攸寧，對與他的主動親密產生抵觸。

遇到陸析後覺得自己喜歡的人是陸析。可是若順利與崔攸寧解除婚約，和陸析締結婚約之後，她又後悔了怎麽辦？

所以，顏笙故意接近螳螂王，想看看自己內心深處真正喜歡的人是誰。正巧螳螂王扮成陸析的樣子勾引她，這時她才確定自己對陸析的心意。

螳螂王把顏笙安置在這座高高的山崗上，今晚便是他們的大婚之夜。

螳螂和凡人相比沒有什麽三書六聘和繁覆的禮節，擺一桌宴席宴請賓客，之後紅燭一吹，花好月圓，之後螳螂一方大快朵頤。

普通螳螂的生活習性就是公螳螂獻祭自己，令母螳螂擁有足夠的養分繁育後代。

可是一些狡詐的公螳螂進化出壯碩的翅膀。他們之中不少螳螂拋妻棄子，讓本就覓食隨緣的母螳螂更加舉步維艱。

於是，當螳螂成精後便演化出這等習性，通過吞噬其他生靈來補足養分繁育後代。螳螂的貪欲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大，他們吞噬不光為了延續後代，也為了奪取別人的修為。

他們自知生性喜殺，想：既然入不了天道，那就入魔道便好。

自此螳螂一族與魔道再也擺脫不了幹系。

顏笙不願評述螳螂的對與錯，若不是找麻煩到她的天勤境來，她是不願意插手的。

房間外層的側房內也傳來聲響，似是穩健的腳步聲，不像是螳螂精。

顏笙把那扇門打開，查看門外動靜的來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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